第六百八十四章 权贵牺牲品-《割鹿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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盖苏文自嘲的笑了笑,道:“过往十余年,金氏一直在编制高丽水经注,只有你们花费心血认真勘察过这一带的暗河和泉水走向,要破坏城中水源,没有你们提供的这图纸,唐人根本不可能做到。”
金城宰突然微微一笑,道,“怎么,城中水源被破坏了么?”
盖苏文看着他的笑容,心中好像有某个东西从高处坠落下来,摔得四分五裂。
“我知道我不可能有什么证据,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?”盖苏文看着金城宰,道:“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丢了这座城?”
金城宰放下了画笔。
他看着盖苏文,收敛了笑意,平静道,“一将功成万骨枯,你能够成为高丽无数人崇拜的将领,是建立在无数条人命上,那些和你一样的血肉之躯,在某些时刻,被你当成棋子填进某个窟窿,你觉得对于胜利而言,理所当然。你想知道是为什么?对于任何王朝的统治者,对于门阀而言,做任何事情,当然是为了利益。对于你而言,那些鲜活的士兵的生命是棋子,但对于有些人而言,整个军队,整个城池,也是棋子。如果抛弃一座城能够获得更长久,更惊人的利益,那有些人也会将这一座城当成一颗棋子一样丢出去。我知道作为镇守此处宁愿奉献一生的将领,你很难接受失去这座城,但世间的运转法则本就是如此。如果你觉得不对,那你可以统兵直指王城,如果你能够统治高丽,你或许有可能划定一些不同的法则。但你应该明白,连这些运转法则都想不明白的人,是不可能真正的成事的。”
盖苏文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他看着自己的这名老师,缓慢而冷峻的说道,“你们这些权贵所谓的运行法则我并不明白,我也不想要去弄明白,但我之前以为老师你和那些权贵不同,但现在看来,却并没有什么区别。我接受命令移交京观,我不能主动挑起战事,但我的职责是统领兵马镇守这座城,他们要想攻占这座城,那就必须过我这一关。”
说完这些,他最后对着自己的老师行了一礼,在离开之前,冷冷的说道,“城宰府自现在开始也不准任何人出入,不管是你还是城宰府中的别人,只要离开城宰府就会被立即格杀。”
金城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。
都到了这个年纪,还是太过天真。
权贵哪有区别。
之所以和别人看起来有些不同,要么就是装得好,要么就是利益不够大,或是不能和更强的人去争抢利益。
别说是放弃一两座城池去换取金氏一家独大的利益,哪怕放弃十座城,那又如何?
这些只是高丽的城池,不是金氏的城池。
等到金氏成为高丽的主宰,那能够拿到多少座城?
盖苏文走出城宰府,他身前的甲士迅速的在他身后合拢,在城宰府周围布防,设置路障和哨岗。
他再次朝着裴国公大营的方向眺望,在黑暗之中只见火光,看不见那些马车的影子。
他心中生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愤怒情绪,他无法想象,那名年轻的大唐道首是如何能够暗中和金氏、文氏达成这样的协议。
三千对三万,而且三千是攻城的军队。
若是让他真的拿下这座城,自己和自己这些部下都会成为这名大唐道首的垫脚石,到时候这名年轻的大唐道首的声望,又会到达何等的地步?
也就在此时,风中响起怪异的呜咽声。
这声音就像是有人在风中哭泣,又像是半空中的幽魂在诉说着它的故事。
城墙上响起如朽木重重砸地的声音。
一名正在城墙上巡视的高丽将领头顶上好像长出了一根长长的羽毛。
他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,便摔倒死去。
警钟声随即响起。
一些用于照明的火把被远远的抛出。
然而谁也察觉不到射出这一箭的箭师在哪里。
当火把的光焰在山坡上滚动,最终消失的一刹那,一名将领下意识的仰头往上方看去。
他只看到了一点黑影无声无息的坠落。
一支连破空声都没有的箭矢仿佛黑暗之中落下的怪物,无比精准的落在他的咽喉上,从他的后颈穿出。
一阵阵骇然的惊呼声响起。
除了因为不断有将领被射杀而响起的骇然惊呼声之外,城中还夹杂着响起一些惊惶的声音,“水井出问题了,水井里有尸臭味。”
盖苏文的心中再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。
别人的攻城是不断的消耗城中的军士,消耗城中的军械,再消耗城中的意志。
然而这顾十五所做的,却是不断的攻心,直接消磨守军的士气。
也就在此时,城头上突然响起如潮水般的惊呼声。
此时城墙上已经连倒了四名将领,哪怕是一名身穿常服,身上没有任何特别装束的将领都被箭师的冷箭射杀,但引起这些惊呼声的并非是这些将领的死亡,而是正对着城门的山道上,正走来一名年轻人。
只是一个人,正对着城门而来,已不到五百步。
城墙上响起了守城弩上弦时发出的独特绞盘转动的声音,这名年轻人手持着火把,却像是在逛街。
他依旧平静的朝着城门而来,那倾斜的山体在他脚下,也似乎变成了平坦的官道。
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身躯,甚至看见他的眉眼,因为他浑身的真气散发着明亮的辉光,真气的不断涌动,让他身外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城。
守城弩叮当作响,那是在做着最后的瞄准调教。
但这名年轻人却只是淡然一笑,对着这座城勾了勾手指。